神神叨叨的咖啡占卜

    与交到的第一个希腊朋友的首次见面，选在了一家传统咖啡馆（Kafeneio）。“传统”的含义是，这类咖啡馆专为老年男士社交生活而开。装潢简单，不放音乐，空间也明亮通透，毫无咖啡馆三字代表的暧昧与浪漫。有的老人精神矍铄，有的行动迟缓辅以拐杖。除了店内围坐的几伙朋友在聊天，门前还有一些，坐成一排，静静观察着街面，偶尔交换几句话语。

    我与朋友的到来，显然打破了店里原有的和谐生态。一个亚洲女孩和一个同龄希腊姑娘，立刻吸引了希腊爷爷们的关注。虽然当时我的希腊语还在初学者水平，但足够听出他们围绕我国籍的一番猜测：“是中国人吧？”“不，我看起来像日本人。”“难道是韩国人？”“你说北朝鲜还是南朝鲜？”

    我指望着对面的朋友能谈些有趣的事消除我的尴尬，但她显然也不很善于社交。选择这家传统咖啡馆作为会面地点或许出于让我感受希腊文化的考虑，但她之前从来没有来过这类咖啡馆的事实让我了解到，或许我们确实换错了电视频道。

    她接着建议我点一杯希腊咖啡尝尝，这是我与希腊的咖啡第一次亲密接触。前者“希腊”突出风格，后者“希腊的”是地点限定。


    希腊咖啡不同于法式和意式咖啡，是用研磨过的咖啡粉直接煮出来且不加过滤的。其浓度很高，所以一般是小杯呈上，而且会有咖啡豆里的油脂漂在表层，看起来非常家常和原生态。作为欠缺咖啡品鉴能力的人，我只能礼貌地对朋友表示这杯咖啡很特别。朋友似乎听出我言语里的勉强，于是转换话题开始讲述希腊咖啡的另一种打开方式--算命。

    因为不加过滤，所以喝完的咖啡是留渣的。朋友说，有的希腊人会利用杯底的剩余咖啡渣算命，并开始讲她的姑妈是如何善于给别人进行咖啡算命的故事。

    民主开放的咖啡社交

    在希腊老师Dora的英语课上，她指着教材上一张咖啡馆的图片问我们“这家咖啡馆最不可能出现在哪个国家”。我们仔细观察，一家看不出特殊风格的咖啡馆，座椅排得很整齐，零星的客人也看不出明显国别。老师揭晓答案，“最不可能出现在希腊，因为希腊的咖啡馆上座率不可能这么低！”

    我们会心地笑起来。希腊人，无论是传闻中还是我们的眼见为实里，都是非常会休闲娱乐的一支南欧民族。在萧条的希腊，做咖啡馆生意，亏损的可能性仍是小的。无论是开方便快捷为特点的连锁咖啡店，为通勤人士提供开启一天的能量饮品，还是盘一个处在步行街，环境布置雅致的咖啡甜品小馆，迎接每天从午后就络绎不绝的休闲人群，抑或是开一间为特定年龄群体服务的传统咖啡馆，依着国民习惯做生意总不会错。

    在希腊呆得时间越长，见过和去过的咖啡馆越多，就越了解咖啡不仅是希腊国民生活的日常，更是社交文化的重要载体。

    雅典老城区一家富有特色的“Giasemi（茉莉）”咖啡馆，错落在卫城区上坡路的石阶上。除了在两间类似起居室的大屋里摆着的圆桌方桌、沙发、扶手椅等，还有直接在地板上放一张坐垫的简易位子，设在室外花藤旁台阶上的桌椅。你还可以顺着老旧旋转梯子的引领，来到二层楼顶天台，坐上情侣秋千座、吧台式座椅、多人聚会的沙发和茶几……老旧而风格各异的桌椅，古董式的旧物装潢，室内室外能见的绿植，让这个地方既有家一般温馨的感觉，又像一个玩捉迷藏的游戏室，错错落落，曲径通幽。

    在这里，你可以见到朝气蓬勃的大学生，情意绵绵的爱侣，更可以听到各国游客用不同语言谈笑风生。供应的产品不限于咖啡，其自制的馅饼和水果派，无酒精饮料，甚至新鲜的主食菜肴，都让人有所期待。

    也走过意大利和法国的咖啡馆，大多是一些装潢精美的推荐景点，或者有名人足迹加持的文化去处。那场景中，咖啡馆本身就是一景，人群们端庄得体地适应场景的要求。但我更喜欢希腊老城区的咖啡小馆。因为在这里，生机勃勃的人群始终是景的主导，原生态的老城美景是完美的背景衬托。

    希腊人对那些性格行为不够优雅，但爽直不做作的人用“Χμα”一词形容。这个词本身是“散装”的意思，在红酒文化里，代表的是各种家酿酒，对应的是各庄园生产的精致“瓶装”酒。希腊，是一种散装的真诚和浪漫。

    后记

    咖啡，苦中带涩，涩中带甜。这种能令人依赖上瘾的饮品，散发独特的韵味，就像人们受之掣肘却苦苦求索，屡试不爽的人生。咖啡馆，是忙碌生活下的一份隐蔽，是人们用消费的方式安放自己身与心的方式。说到底，咖啡，不过是人的一种消费品；而咖啡馆，是人的交流的发生地。

    在欧洲留学的这三年，自然少不了在无数自然风景和宏大建筑面前为之惊叹的时刻。那时候，感觉自己很小，整个人类都很渺小。但穿梭于咖啡馆此类的人文生态景观，细细地观察和思考，窥见不同的国民性格，虽然仍感觉自己很小，但是能体会到人群旺盛的生命力。无论是异乡的咖啡还是异乡的人，都是有温度的。